第一章
浮生调织出的梦境顷刻破碎，归于一派祥和。耳边再听不见几弦琴音。不过一双眼一睁一合的功夫，已然身处来时的厢房中了。我顿很有几分感慨。
民间曾有个庄生梦蝶的典故，说的是有位男子唤作庄周，他发梦变作一只蝴蝶，觉着十分欢愉，醒来后方发觉自己实非是只蛾蝶，而是入梦前的庄周。若流扇她没法从梦中醒过来，那于她而言此处的真实世界则为梦境，她所处的幻境当是真实的世界了。这场幻境存于虚幻，倒也并不完全虚幻。我为流扇编织的那场梦境大体而言算是场美梦，在那个梦里，百里垣他仍然活着，仍然能勾起唇角淡淡对她笑，仍然会在她遭人调戏时拿住那有胆识的登徒子色荏内厉的训斥一番。这样倒也挺不错。
我觉得自己眼圈都红了，而听戏文时哭出来的这个事是件甚没面子的事，以是忙偏过头去抹了一把泪。当下最重要的事应是给身居卫国的六师兄寄封书信，道自己没甚么大碍，令他无需忧念。后恍然忆起自己也处在卫国，于是落座磨出一小盘墨水，蘸了笔墨，留封书信带在身上，备着途经吾瞳的寝殿内置一纸尺素。因为杀手大都居无定所，郎中大都比较安居乐业，有了这一层因由，六师兄他应该不会过于忧挂我。
流扇那厢自紫檀木的床榻上悠悠醒转过来，那双死了的眼睛里瞧不出分毫光亮。想来我们既蓦然从梦中出来，那此前梦境大约是由于入梦之人醒转而自发破碎，成为一处真正的虚幻。
这种情况下，正常的逻辑是我们应当宽慰流扇一番，因她做了出得那场圆满幻境的决定必定艰难。依照四师兄的逻辑是我们应当问她讨要织梦的报酬，倘若那个人很有钱，那便会将烧钱的快感体会个满满当当。倘若那个人甚没钱，那快感就会变成痛感，精神上的疼痛伴着肉体上的疼痛，世人谓之肉痛。这份烧钱的痛感就会让她忘却一概的伤情感受。伤情出于比对之中，此言并非完全没道理。
我觉着流扇她该是归属于有钱的那类。
这个时候提银钱之事委实不太合时宜，我将那银光闪闪亦或金光闪闪的银两在头脑中闪过一遍。生生憋住了。
流扇呆坐了一会儿，从袖口取出枚剔透玉镯，她垂眼定定望着它，握着镯子的指尖微微发颤。我愣了一愣，这枚玉镯我在百里垣的神识中见过一回，他说这枚镯子必定同流扇相称，不想最终仍旧送予她。换作是我，这同思慕之人相宜的器物却也是一个念想，断不会再赠予哪个人。流扇倚着床缘坐起来，右臂却忽然一个哆嗦，旋而顺着床榻直直软了下去。近旁的唐胥叹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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